第七百五十九章 清明年-《顽贼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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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崇祯想不明白。

    他甚至一度想过对等报复,给刘承宗下诏书,命其在延安府寻找流贼张帜的祖坟,也放把火给它烧咯。

    但总觉得好像这样做太把张帜当个人物了。

    当暴怒平息,崇祯愈发觉得悲哀。

    他觉得自己就像遭了天谴,当了皇帝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,每当他觉得终于要好起来了,老天爷就会一巴掌把他扇翻在地。

    人像牵丝木偶,快乐难寻。

    皇上并未自怨自艾太久,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七上八下,总在濒临崩溃的打击。

    一番思虑,决定还是要尽量降低铭文的影响,只不过这话不能让他自己说,否则嫉妒显得太过明显,便召见了首辅温体仁。

    温体仁一来,拿铭文看了看,就是眼前一亮,十分振奋地抬起头,对上的却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。

    内阁首辅当即察言观色,果断道:“陛下,这贼子如此行事,是心怀鬼胎,借由塞外一战为其张扬威望,夺取人心,陛下万万不可放任!”

    崇祯皱眉道:“但这确实大张国威……”

    温体仁一看皇上犹豫里带着言不由衷,就对其态度心里有数了。

    他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颜色,斩钉截铁道:“老臣以为,此书若是刘承宗专程差人送入宫中,那是其忠勇可嘉,可如今传得京师随处可见,就不是这样了,只怕有损皇上声威。”

    “当务之急,还是先发锦衣卫禁绝印刷,于京师九门设卡,不准铭文外流,至于京中议论,大可赐世荫、赏彩币,待钱阁老回京再议。”

    崇祯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。

    这朝廷啊,还是得有会说人话的。

    “阁老这是正论!”

    崇祯缓缓摇头,看上去面上带有几分遗憾:“那便依阁老所言,这本是一桩好事,被承宗做坏了。”

    他指的是刘承宗让这封铭文从民间传入边内,摆明了是没安好心。

    锦衣卫指挥使田宏遇领命而去,一日之间,锦衣卫四出,在京师将各书坊的铭文雕版与刚上架的碑文尽数收缴。

    等到第二天,整个京师,就只剩田弘遇名下的书坊还在印刷铭文了,一文难求,价翻十倍。

    崇祯的外戚很多,田弘遇是妃子田秀英之父。

    世人都说崇祯的国丈周奎贪,但周奎其实是个老实人。

    其人生经历类似江湖骗子,小时候穷得很,学过医术和算命,但技术都不精,得势后便小气抠门,儿子们也都粗鄙得很,没什么合适的赚钱手段,只好放贷吃息,容易挨骂罢了。

    大明律又没说不让放贷,只是规定了最高利息。

    周奎岁禄千石,崇祯还赐了七万亩养赡田,每亩以三分银起科,合每年两千一百两,由户部支给,这钱放着也是放着,不放贷干嘛啊?

    反倒崇祯最宠爱的田贵妃之父田弘遇,才是真喜好钻营,贪得利害。

    田弘遇是陕西人,早年落籍扬州,担任武职把总起家。

    其为人极擅钻营,培养女儿琴棋书画、女红蹴鞠、弓马骑射样样皆精,选入信王府中,很快就成为崇祯最宠爱的妃子,去年刚封了贵妃。

    女儿在宫内争宠,非常需要他这个当爹的帮忙。

    崇祯登基以来,基本上每年都要找勋贵宗室讨口子要捐助。

    田弘遇次次不落,只要皇上有需要,他就要钱出钱、要人出人。

    单是崇祯元年,运往九边的粮食送不到,田弘遇就自己组织人手,帮朝廷向边镇运粮一千三百石,是勋贵之冠。

    除此之外,为给女儿争宠,田弘遇在银子上也很下血本。

    田贵妃在皇宫西侧建了一座玩月台,就为带着崇祯赏月,就是用自己的钱修的;她用的香水、宝冠上的珠子,都是外面难寻的宝贝。

    甚至连田贵妃宫里宫女统一佩戴的头花款式,都能引来中宫宫女齐齐给崇祯叩头求赏,崇祯让宦官出宫去买一样的,跑了方圆几百里地,都只能无功而返。

    因为那是田弘遇专门派人从嘉兴买的象生花,也就是人造假花。

    田弘遇之所以自己印刷,主要还是因为他派锦衣卫去查封书坊之后,发现已经有人带着铭文去了通州,甚至可能都已经有人揣在怀里乘船带往江南了。

    这是张扬国威的大好事。

    尤其是刘承宗在碑文上还一反常态地没留下什么悖逆之言,在看客的感观中就好像这是一支大明王师在边外取胜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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